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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江元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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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控結夥強盜銀樓，被判15年徒刑定讞的傢俱行老闆蘇炳坤，16年前雖然獲得總統特赦，但他堅持要司法還清白，進而爭取471萬5000元刑事補償，因此訴請再審。台灣高等法院准予再審，開庭的這天，當我望著被司法認證具有「有罪之身、特赦之人」雙重身份的蘇炳坤，不禁遙想起一個人：華定國。

民國63年9月25日，台北市士林社子地區發生凶殺案，婦人華郭梅花在家中遭到殺害。命案當時現場只有三人：死者、死者的兒子華定國、華定國的養女華玉。也就是說，凶手不是華定國，否則就是華玉。

在派出所做筆錄、驗屍時，華玉曾經兩度承認弒殺養祖母。不過，全案移送刑事組（今稱偵查隊）後，她突然翻供，指控是華定國對她逼姦未遂，被母親撞見，華定國忿而弒母，再逼華玉穿上血衣頂罪。

歷經58天調查，檢察官郭波認定全案是華定國逼姦在先、親手弒母，再嫁禍養女於後。檢察官認定華定國「惡性重大，罪無可逭」，具體求處死刑。40天後，一審判處死刑。從案發不到100天，華定國就在當時「速審速結」的司法氛圍下判處極刑。

華定國堅稱沒有弒母，並說殺人的是華玉。上訴二審後，法官仍然認定凶手就是他，還是判決死刑。全案上訴最高法院，法官認為案情有疑，發回再查。二審再次審理後，仍然判處死刑；但是，三審又把全案發回……。二審不斷宣判，三審不斷發回，如此往返了11次。直到民國70年，全案發生重大轉折──華定國改判無罪，當庭保釋。

檢察官不服，上訴後，最高法院撤銷華定國無罪的判決，全案發回更審。此後，高等法院連續5次更審，都判決華定國無罪，但是，最高法院始終把全案發回。

於是，華定國創造了台灣司法史上的傳奇，且這個司法紀錄迄今還沒有被打破──他更審的紀錄是「更18審」，參與歷審的法官多達155位。

歷審判決中，華定國不是死刑、就是無罪。他徘徊在司法裡，非生即死。民國75年7月25日，司法寫下戲劇性的結局：華定國被判處無期徒刑、褫奪公權終身，全案定讞。全案終於落幕。

華定國的判決結果，有如這道數學算式：「生 + 死 ÷ 2 = 無期徒刑」

華定國之所以會在生、死判決之間交替，其中有兩個關鍵和「蘇炳坤案」完全雷同──有警察在居間翻雲覆雨，以及監察院發現案中有冤。

在蘇炳坤案中，有新竹員警涉嫌刑求逼供；在華定國案裡，有士林警員做偽證，被判刑確定。在蘇炳坤案中，監察院發現事證有疑，部份對蘇炳坤有利的證據，檢察官卻沒有採納；在華定國案裡，監察院則是查出當初起訴全案的檢察官蒐證草率，因此通過彈劾。

縱然法院查出有兩名警察做偽證，也雖然監察院彈劾了憑推測辦案的檢察官，但華定國始終沒能平反，他以「有罪之身」，且是背著逼姦養女、狠心弒娘、被判無期徒刑的司法印記，痛苦的過一生。他79歲時，孤寂地病逝於台灣北海岸的老梅漁村。

華定國41歲時被控弒母，此後的38年，他一直活在痛苦裡。「警察在這個案子裡做偽證，不就證明了司法當年判我有罪是冤枉我，司法，為什麼不能還我公道！」民國95年3月，我在老梅追訪他的故事。滿頭白髮的華定國，一臉悲憤地說：「司法，害我一生啊！」

即因如此，當我看著白髮蒼蒼的蘇炳坤，我不禁遙想起「有罪之身、無辜之人」的華定國。那個咒怨司法至死的老人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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